一說起唐伯虎,人們多半會提起“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同時聯(lián)想到時下在電視和網(wǎng)絡(luò)上十分走紅的那個不思功名、游戲人間、整日無事生非、費盡心機獵取女色的風(fēng)流才子。但如果透過他狂放的外殼,真正了解其顛沛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方知唐伯虎并不是一個嘻哈成性的喜劇人物,而是一位嘗盡人世辛酸、一輩子坎坷失意的落魄文人!
仕途還沒開始就遭變故
經(jīng)濟繁榮、文化發(fā)達(dá)的江南名城蘇州,自南宋以來便不斷產(chǎn)生堪稱重量級的文人。在明代文壇里,唐伯虎、祝允明、文征明、徐禎卿被人們合稱為“吳中四才子”;畫壇上,唐伯虎、沈周、文征明、仇英并號“明四家”。其中坐第一把交椅的唐伯虎,本名唐寅,生于明憲宗成化六年(1470年)。父親唐廣德是大商人,家資雄厚。按中國古代的歷法算,唐伯虎的出生時辰正巧是寅年寅月寅日寅時,因此得了“寅”這個名字。寅年在中國傳統(tǒng)紀(jì)年中也是虎年,他是家中長子,因此又以“伯虎”為字。后來人們提到他時,干脆就不稱其名而只稱其字,于是滿世界都稱他為唐伯虎了。
唐伯虎并非從小就像后世編故事者所認(rèn)定的那樣“不思功名”,他與當(dāng)時所有讀書人一樣,也曾滿腔熱情地在“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路上努力奔跑了好多年。出身商賈之家的他,從小喜愛文藝,天資聰穎,才華早露。15歲時,唐伯虎在秀才考試中得了第一名,轟動了整個蘇州城。其文章、詩詞、書法、繪畫為世人所佩服,聲名傳播于江南。18歲時,唐伯虎娶了蘇州女子徐氏為妻,婚姻幸福美滿。正值少年得意,家中卻開始屢遭不幸。幾年時間內(nèi),父母、妻子、妹妹相繼亡故,家境也敗落下來。
明孝宗弘治十一年(1498年),28歲的唐伯虎赴應(yīng)天府(今江蘇省南京市)參加鄉(xiāng)試,又得了第一名。不料,明孝宗弘治十二年(1499年),唐伯虎奉命前往北京參加會試。途中與江蘇江陰富人子弟徐經(jīng)相遇,相談甚歡,成為莫逆之交。據(jù)說那次會試的試題很偏,獨唐伯虎與徐經(jīng)二人文采飛揚,在一眾考生中脫穎而出,眼看著要名滿天下了,卻有人告發(fā)說徐經(jīng)考前買了試題。唐伯虎也受此牽連,被關(guān)進了皇家大牢!
據(jù)歷史記載,他在牢里被百般拷打,受盡折磨。案子審了一年多,雖沒有判定唐伯虎為主犯,但朝廷卻認(rèn)為他難逃干系,將來不能為官,只能為吏,于是把他釋放出獄,貶為浙江藩司小吏(浙江地方政府中的小辦事員)。唐伯虎受不了這種輕視和恥辱,毅然不去浙江就任吏職,而是放浪遠(yuǎn)游,足跡至于衡山、廬山、武夷山、洞庭湖等地,然后回到家鄉(xiāng)蘇州。
以拖好友“下水”為樂
宋代詞人柳永曾打著“奉圣旨填詞柳三變”的招牌,唐伯虎則用一個石圖章,刻上“江南第一風(fēng)流才子”的字樣,以飲酒、作詩、賣文、作畫度日,想以此了卻殘生。
當(dāng)時社會的政治文化環(huán)境并不允許唐伯虎這樣天真爛漫地快活下去,總有政治勢力會盯上他,籠絡(luò)他。
志在奪取皇權(quán)自己坐天下的寧王朱宸濠看上了唐伯虎,以重金相聘,把他網(wǎng)羅到了自己門下。唐伯虎到了寧王府后,憑他的聰明,很快察覺此人似乎有做皇帝的“異志”。為了避禍,他只好裝瘋——“佯狂使酒,露其丑穢”,以引起寧王的厭惡和反感。果然,唐伯虎在寧王府一天到晚瘋瘋癲癲、臭氣熏鼻的,寧王受不了,只好把他放還蘇州。
不久寧王謀反,被鎮(zhèn)壓下去。唐伯虎雖然回到了家鄉(xiāng),但仍然整天擔(dān)心受牽連,內(nèi)心壓抑無法放松,只能縱酒度日。
唐伯虎不但自己沉湎酒色,而且還要拉他的好朋友一起去狎妓飲酒,同做“風(fēng)流文人”。好友文征明本是一個品質(zhì)素有“端方”之譽的正經(jīng)人,不喜歡這一套,唐伯虎卻想方設(shè)法要拖他“下水”。
一次,唐伯虎約了文征明同游蘇州竹堂寺,事先安排了一個美貌************藏在寺里等候。唐伯虎與文征明走進寺門后,這位************突然現(xiàn)身,拉住文征明,又吻又抱。文征明嚇壞了,一把推開女子,一溜煙跑出寺院,唐伯虎在寺門口鼓掌大笑……
這次沒有成功,唐伯虎又策劃了一次:他約了其他朋友,坐船游于湖上。先把幾個************藏在船中,然后邀請文征明同游。文征明剛來時沒有察覺船中藏有女人,待到船遠(yuǎn)離岸邊,酒已半酣,唐伯虎突然高聲唱歌,呼喚************們出來敬酒。文征明十分驚詫,趕緊辭別。女子們把文征明團團圍住,不讓他走。文征明急得大喊大叫,幾乎要跳水。這時恰巧附近有船駛來,文征明急忙跳上去,逃走了。
唐伯虎晚年在蘇州,與另一個青年狂生、書畫藝術(shù)家同時又是酒徒的張靈結(jié)伴縱酒。他們倆究竟一共喝了多少次酒?喝了多少斤酒?誰也不知道,當(dāng)時的蘇州人只知道這二人天天都在猛喝狂飲。一次,清明節(jié)剛過,唐伯虎通宵痛飲之后,頭腦尚覺清醒,突然照照鏡子,這才發(fā)覺自己已是兩鬢花白。于是長嘆幾聲,做了一首《山坡羊》來描寫自己的衰老之狀,其中感嘆道:“滔滔滔滔醉一宵,蕭蕭蕭蕭已二毛!
一代風(fēng)流才子終被酒、色兩把板斧所傷,明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唐伯虎剛過53歲,就黯然辭世了。
“唐伯虎點秋香”是真是假
風(fēng)流韻事似乎是唐伯虎生活中的重要內(nèi)容,那么幾百年來盛傳于中國民間的“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究竟有沒有一點歷史依據(jù)?
從魏晉南北朝開始,古人就喜歡以筆記小說這種文體記載文人士大夫的趣聞軼事。所記內(nèi)容,有的確有其事,有的則是半真半假的民間傳說。明人所敘述的關(guān)于唐伯虎的故事,多半屬后一種。
當(dāng)時有一部筆記小說集《蕉窗雜錄》,記述了唐伯虎的浪漫故事。
唐伯虎被朝廷放逐回蘇州以后,有一天看見一艘大船,船艙里面有一個嬌媚的女郎,看著他笑,并以眉目傳情。他就雇了一條小船尾隨著大船。船到湖州,才知道那是一個仕宦官僚之家。于是他裝成落魄書生,天天到這家大門口來,請求當(dāng)這家兩個公子的“傭書”(受雇為人抄書)。主人受了感動,把他收容下來,教兩個兒子讀書作文。
唐伯虎“工作”一段時間之后,這家的兩個兒子文章越寫越漂亮,主人一家都十分歡喜。唐伯虎想回家了,他提出要主人把府上那個對他笑過的美貌女子嫁給他。兩個公子不愿意他回去,說是家中婢女任他挑選,但他不能走。唐伯虎就答應(yīng)了。主人于是叫家中婢女全到廳里來排隊,任他挑選。唐伯虎一眼認(rèn)出了其中的一人就是在蘇州對他笑的那個美人,問其名字知道叫秋香。
主人在自己家為他們舉行了婚禮。新婚之夜,秋香問道:“你就是我在蘇州看見的那位先生嗎?”唐伯虎說:“就是!就是!”秋香說:“你是個讀書人,為什么要自輕自賤,到這里來當(dāng)傭人?”唐伯虎回答:“你那天看著我笑,我因此不能忘情!好女子,你能在風(fēng)塵中識別名士,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對待你!”兩人在洞房里談得越來越歡洽。唐伯虎就在這家留了下來。
有一天,貴客臨門,主人命令他出來待客。酒席宴上,客人注目唐伯虎,暗暗吃驚,拉他到一邊小聲問道:“你的相貌怎么這么像蘇州的唐伯虎呀?”唐伯虎坦然說道:“我就是唐伯虎,因為愛慕主人家的一位女子才來這里的!笨腿税亚闆r告訴了主人,主人大驚,第二天特地為唐伯虎置辦了價值百金的行李,雇船把他與秋香雙雙送歸蘇州。
由于唐伯虎名氣本來就很大,加上他早就在詩歌里坦承自己“好色”,所以這個故事傳開之后,成了江南民間乃至全國最為人艷羨的一段風(fēng)流佳話,再經(jīng)過文人們一番捕風(fēng)捉影地加工,演變成了“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明朝末年就已被收進馮夢龍編的《情史》和《警世通言》。后來的歷朝歷代中,這個故事不斷地被改編成戲劇、彈詞乃至現(xiàn)代的電影、電視劇,經(jīng)久不衰。唐伯虎成了古代文人在世俗社會里知名度最高的一位“超級明星”。
“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其實算不上精彩,卻流傳了近500年,一方面說明人們普遍都對封建偽道德心懷不滿,對唐伯虎這樣的風(fēng)流才子十分羨慕;另一方面也說明,唐伯虎對封建偽道德的反抗,采取的只是一種溫和的甚至有點庸俗的方式,所以在當(dāng)時和后世都很容易被世俗社會接受和認(rèn)可。這個故事,對于讀者和觀眾來說,當(dāng)然是一出挺好玩的喜劇,但對于喪失自己人格尊嚴(yán)和文化品位去討好官僚之門的文藝家唐伯虎來說,不如說是人生的一大悲劇。文畫雙絕的唐伯虎,折損于仕途,不得已而放浪一生,真是令人可惜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