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劫難下的幾位“黑畫家”
文 | 李輝
在“文革”風暴乍起的1966年,中國美術界遭遇到了大規(guī)模的沖擊。1966年7月16日刊登在《人民日報》第3版的《周揚的“自由化”毒化了中央美術學院》,是最早公開發(fā)表的批判美術界的文章。在那個是非混淆的年代,中國的美術事業(yè)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第一個被公開批判的“黑畫家”——黃胄
1966年7月28日,《解放軍報》以醒目的通欄標題,發(fā)表了《徹底揭露“三家村”黑畫家黃胄的反革命嘴臉》一文。黃胄成了全國美術界第一個被公開點名批判的畫家。
黃胄這一年41歲,在軍隊系統(tǒng)的軍事博物館工作。他擅長人物畫和動物,尤以畫驢而著稱,在畫界一直有“驢販子”之戲稱。
黃胄在美術界率先被批,主要因為他與鄧拓關系密切。50年代后期,鄧拓因屢次受到最高領袖批評,遂從《人民日報》總編輯位置調至北京市委,擔任書記處書記之一,負責文教方面的領導工作。60年代初以來,鄧拓在撰寫說古論今的《燕山夜話》雜文之余,與書畫家開始頻繁往來!拔母铩背跗鹬畷r,鄧拓及“三家村”首當其沖,猛烈討伐鋪天蓋地。在此情形下,黃胄自然成了軍隊文化界眾矢之的。
讀黃胄之妻鄭聞慧回憶錄《炎黃癡子》,可以感受到黃胄夫婦在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的艱難處境:
到了1966年的5月份,氣氛更不對了。報上批判鄧拓的《燕山夜話》。剛一開始的時候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危險,鄧拓也可能由于文章不夠嚴肅吧!而且要黃胄交待和鄧拓的關系,我就更不理解了。黃胄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他和鄧拓什么時候到琉璃廠,買過什么字畫,看過什么字畫,到過什么地方,并把這些一五一十地寫出來交上去?蓜e人說他不老實,講的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把嚴肅的政治問題搞成一本爛豆腐賬,還說他避重就輕想蒙混過關。創(chuàng)作組經(jīng)常來家訓斥他。這時我們家籠罩著一片陰影,黃胄滿臉愁容,一點笑意都沒有。
到了6月份,情況就更加不妙了,鄧拓上升為敵我矛盾,院子里開始貼了黃胄的大字報,說他和鄧拓是一丘之貉,要他交待,而且天天要他去開會;氐郊宜桶炎约宏P在屋子里抽煙,叫門他只哼一聲,他誰也不見了。
(中國青年出版社,2000年出版,第78-79頁)
鄭聞慧回憶,《解放軍報》發(fā)表批判文章當天,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摘要廣播了文章內(nèi)容。她這樣寫當天的細節(jié):
7月28日,院子里高音喇叭播送當天的“新聞和報紙摘要”,突然廣播出“打倒三家村的反革命黑驢販子黃胄”。我聽到后,嚇得兩腿不由自主地發(fā)抖?晌抑皇呛ε,還自己安慰自已,黃胄是個小人物,不可能在中央的電臺上廣播,這不是真的。所以我特別想看看報紙上登的黃胄的罪行到底是什么。我向別人借報紙,別人說我是裝蒜。后來有人問我:你聽了廣播有什么感想?我說嗡嗡的聽不清,我很想看看到底黃胄的罪行是什么。他們請示了組織,給我找了一份7月28日的《解放軍報》,并說快看,最多不能超過半小時。我接過報紙一看,天哪!真了不得,通版黑體字的大字標題是:《徹底揭露“三家村”黑畫家黃胄的反革命嘴臉》。我一面看一面手腳打哆嗦,看著看著一下子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擦了一遍又一遍,愈看愈糊涂。直到收報紙的人來催我,頭腦才清醒了一點兒。
《解放軍報》的批判長文約八千字,占了一個整版。作者署名“韓衛(wèi)東”,估計是筆名,取“捍衛(wèi)毛澤東思想”之義!熬幷甙础敝姓f:“偉大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徹底揭露了鄧拓反革命黑幫,也揪出了他們的走狗黃胄,清除了‘三家村’藏在我軍美術工作隊伍里的一條毒蟲!被鹚幬吨畯娏遥赞o之犀利,如今讀來恍若隔世。
一個多月后的9月12日,《人民日報》在第四版“報刊批判摘編”中,摘發(fā)了《解放軍報》的這篇批判長文,摘編文字與原作相比做了多處修改。茲轉引《人民日報》刊發(fā)的部分文字如下:
黃胄畫得最多的是“毛驢”和“少女”。他企圖用那些游手好閑、飛眼吊膀的丑惡形象,來代替我們社會主義勤勞勇敢、樸實健康的各族勞動人民和革命戰(zhàn)士;用那些歌舞、繡花、梳洗、喂奶等個人身邊瑣事,來排斥我們熱火朝天的斗爭生活;用剝削階級色情、頹廢、甚至歇斯底里的精神狀態(tài),來對抗無產(chǎn)階級崇高、豪邁、意氣風發(fā)的革命感情。這個“文化奸商”對革命工作毫無感情,對他的主子鄧拓卻拼命巴結,曲意奉承。這個“驢販子”的毛驢,不為革命馱公糧,只為反革命運黑貨。
一個畫家,即便性情爽朗豁達如黃胄者,做夢也不會想到事情忽然間到了這個地步。
當然,這不會只是一個人的故事。自黃胄被點名批判之日起,“黑畫家”這個特定時期的特殊稱謂,開始廣為人知,并將陸續(xù)戴在更多藝術家的頭上。
葉淺予被打
1966年8月23日,中央美院的校園里,葉淺予、羅工柳、黃永玉三名教授,集體被批斗,并被打得渾身鮮血淋淋。這是風暴到來之后,中央美院第一次出現(xiàn)的極端行為。
葉淺予時任中央美院國畫系主任。早年他以漫畫走進畫壇。20年代后期他主編《上海漫畫》、《時代漫畫》等刊物,培養(yǎng)了丁聰、黃苗子等畫家。
據(jù)葉淺予回憶,在“文革”初的大批判中,他被說成是國畫界的“祖師爺”、“南霸天”、“不倒翁”,因抗戰(zhàn)期間,他曾領導一批畫家參加盟軍的抗日宣傳,又被打成“美帝國主義特務”。對其作品的批判五花八門。譬如1953年創(chuàng)作的《中華民族大團結》,畫面上各族代表依偎在毛澤東身邊,被說成是“牛鬼蛇神包圍毛主席”; 1962年中印爆發(fā)邊界戰(zhàn)爭,正好此年他創(chuàng)作過一幅《印度獻花舞》,上面鈐了一個題為“寄情”的印章,便被說成對敵人充滿感情。
得感謝紅衛(wèi)兵的命令——每星期葉淺予必須上交一次日記,名曰《改造日記》,他連續(xù)寫了兩年。令他欣慰的是,1981年,上交的《改造日記》退還,使他80年代撰寫回憶錄有了重要的第一手資料。1966年8月23日,挨打之后的葉淺予在日記中寫道:
今天早晨我面臨的這場風暴,對我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教育。我的罪行激怒了群眾,挨了打,但群眾仍然是有分寸的。
(轉引自《葉淺予自傳:細敘滄桑記流年》,第326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2月)
葉淺予回憶說,那天一起挨打的是:葉淺予、羅工柳、黃永玉。三人分屬國畫系、油畫系、版畫系。批斗地點在“黑畫展覽”會場。他這樣回憶批斗細節(jié):
23日那天上午,黑畫展剛布置好,頭一個被拉去的是羅工柳。等他從會場出來,把我叫去,紅衛(wèi)兵押著我走進一間教室,里面掛滿我的畫稿和生活照片:正中是毛澤東的肖像草稿,四周掛著其他畫稿和照片……我一到,罰我面對那幅毛澤東肖像草稿下跪,由一個紅衛(wèi)兵發(fā)號令,喊口號:“葉淺予丑化革命領袖罪該萬死!”
“葉淺予丑化勞動人民罪該萬死!”
“葉淺予毒害青年罪該萬死!”
“大混蛋葉淺予里通外國,該死該死!”
四五個身穿綠色軍裝的中學生紅衛(wèi)兵,手握皮腰帶,站立兩廂,隨著口號聲,一陣一陣揍打。這時我被推翻在地,背上一陣一陣發(fā)燙,發(fā)麻,發(fā)辣。喊口號的那位執(zhí)刑官,喊到后來,沒詞兒了,便只顧喊:“打!打!打!”皮腰帶的銅扣扣碰到后腦勺,感到有點痛,不知道腦袋開了花。皮肉受罪,頭腦還算清醒。
打著打著,大概看到我背上頭上出血,怕真打出人命來,便住了手,一聲令下:“滾蛋!”我挺起腰桿,走出刑場,幾個紅衛(wèi)兵跟出來,來到操場叫我躺在地上,由一個紅衛(wèi)兵在我肚子上踏上一只腳,另一個紅衛(wèi)兵拿起照相機,咔嚓一響,留下一張珍貴的歷史紀念照,體現(xiàn)《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那句話:打倒土豪劣紳并且踏上一只腳。事后有人告訴我,這張照片在美國的畫報上發(fā)表了。也好,葉淺予活在這世界上,總算留下了一件大可紀念的歷史文獻。照完相,還罰我在操場上拔草。
(同上,第328頁)
被毆打的葉淺予,回到被關押的“牛棚”,由李可染、李苦禪等人幫他擦血跡。第二天,他穿著這件血衣繼續(xù)接受批判。他沒有想到,這些舉動仍然被揭發(fā),遂不得不在另一天的日記中進行自我批判:
關于李可染給我擦背上的紅藥水,記得還有一次是李苦禪,一次是艾中信,都是因為汗出得多,自己擦不著,叫他們幫我擦。當時曾考慮該不該這樣做?自己的回答是:反正他們都知道我挨過打,背上貼了好幾塊紗布,幾天沒擦汗,請人幫忙擦一擦,一次這樣做了,二次、三次也就認為沒什么問題了。今天經(jīng)人一檢舉,才認識到影響極壞,的確像故意拿傷疤給人看。別人對我的懷疑是出于革命的警惕性,對我這樣一個嚴重的牛鬼蛇神,應該如此,我愿意接受大家的監(jiān)督。
(同上,第329頁)
中央美院的畫家們,不僅要接受批判,還要參加勞動,分組分工包干全院的環(huán)境衛(wèi)生。國畫系四個年紀大的教授是葉淺予、李可染、李苦禪、郭味蕖,他們四人編為一組。葉淺予后來畫過一幅漫畫《從來沒有這么干凈過》,畫面中兩位老頭正在打掃廁所,其中一位左手拿拖把,右手提水桶,形象頗似他本人。另外一位手持掃把,不知是另外三位中的哪一位。葉淺予回憶說,四人中,他的體力較強,干活總是搶在前頭,結果另外三人有怨言,怪他干得太多,剝奪了他們的勞動權利。這些討論當著紅衛(wèi)兵的面進行,也許彼此做做樣子而已。葉淺予在一則“改造日記”中寫道:
我們四人開了半小時會,首先談談對勞動的態(tài)度,彼此展開了一點批評,李苦禪批評我打掃廁所時把主要的活都占了,一味照顧他,他認為是缺點。經(jīng)他一提,我立刻認識到,這是我參加勞動以來很不對頭的態(tài)度。正確的態(tài)度應該對各人的勞動應該互相嚴格監(jiān)督,不能有一點點溫情,我對李苦禪的照顧,不是真正幫助他,而是在他改造道路上設置障礙。
(同上,第330頁)
自責讀來令人心痛。
黃永玉卷入“黑畫事件”風波
1974年轟動一時且波及久遠的“黑畫事件” 更像一場政治風波。
中央美院版畫系教授黃永玉,自開始走上藝術之路那天起,就注定與貓頭鷹有著不解之緣。不過,他沒有想到,喜愛畫貓頭鷹卻引火燒身。
1973年10月,黃永玉從北京到上海、蘇州周游,然后再溯江而上直至三峽寫生。
啟程之前,一個偶然機會,黃永玉在老朋友、畫家許麟廬的家中,應邀隨手在宋文治冊頁上畫了一幅貓頭鷹,風波由此埋下了伏筆。
吳繼金先生在《“四人幫”批“黑畫”運動始末》一文中寫到了舉辦所謂“黑畫展”的情況:
1974年2月15日,批“黑畫”展覽在中國美術館和人民大會堂展出,名曰“批林批孔聯(lián)系美術戰(zhàn)線實際”,共展出18位畫家的215幅作品。這些所謂的“黑畫”都是“四人幫”派人去全國十幾個省、市,去國際俱樂部、北京飯店、榮寶齋、文物商店、北京畫院、美術學院等處連騙帶詐收羅來的。
《黑畫展前言》這樣寫道:“這批黑畫嚴重歪曲了社會主義新面貌,丑化了工農(nóng)兵形象。有些不斷含沙射影,是惡毒攻擊社會主義制度的毒草,有的甚至公開為叛徒林彪翻案,而它們的產(chǎn)生是得到某些人公開鼓勵和支持的!
“黑畫事件”中從北京飯店收羅的畫作主要針對為其新樓創(chuàng)作的一些作品,黃永玉似乎不應被牽連其中,因為他負責該飯店整體布置設計,并不提供作品,他在宋文治冊頁上所畫《貓頭鷹》,只是私人間的應酬之作。可是,恰恰是他的這幅作品,意外地在“黑畫展”中排在了第一名,受到公開批判。
黃永玉在宋文治冊頁上所畫的貓頭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說根據(jù)貓頭鷹的習性而畫。貓頭鷹晚間捕食、活動,白天休息,為保持警惕,就常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就成了他“仇恨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和社會主義制度”的證明而惹火燒身。
“文革”中文化組著名的寫作班子的四大寫手之一“初瀾”,已經(jīng)寫好了重頭批判文章《堅持文藝革命,反對復辟倒退——反擊美術領域文藝黑線回潮》,卻沒有按計劃公開發(fā)表,使黃永玉避免了更為猛烈的點名批判。據(jù)后來,1977年以“文化部批判組”名義發(fā)表的文章透露關于“初瀾”文章沒有發(fā)表的信息:由于這篇文章非同小可,張春橋、江青、姚文元都作了親筆“批示”。
姚文元最早接到“請示”,其批示用鉛筆,由上而下,在空白處隨意寫來。批示如下:
關于批判一批“黑畫”的文章,在我這里壓了一些時候。主要考慮到:這類“畫”如一批判,在國外肯定身價倍增,可以賣更多的錢,且畫較形象,易被敵人利用造謠污蔑我。因此想了兩個方案:(一)在北京日報上發(fā),不轉載;(二)暫不發(fā)表,待在某一時候正面介紹我社會主義藝術成就時有一個部分提到這些毒草。哪個方案較妥,請春橋、江青同志閱批!
姚文元 12/4
兩天后,4月14日,張春橋做出批示:
我傾向暫不發(fā)表,先在內(nèi)部批,待適當?shù)臅r候再講。請酌。
春橋 四月十四
一天后,4月15日,江青最后做出批示:
同意春橋同志的意見。
1974.4.15
江青最后的“批示”統(tǒng)一了“四人幫”在“黑畫”問題上的部署。
三十幾年后,黃永玉終于看到一份與自己命運攸關的“批示”,不免感慨萬千。他鄭重地將它裝裱起來,掛在臥室里。
他為自己感到慶幸,突如其來的風暴,因為姚文元的猶豫和“聰明”戛然而止。他甚至愿意從好的方面來理解。他說,40年代后期,他在上海曾去過姚蓬子的家,見到過比他小七八歲的少年姚文元!耙苍S他還記得,有意無意中保護了我?”
當然,最重要、影響最直接的恐怕是此時的政治變數(shù)。據(jù)《毛澤東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12月),1974年2月15日毛澤東在寫給葉劍英的信中說:“現(xiàn)在,形而上學猖獗,片面性!敝芏鱽砀鶕(jù)毛澤東的意見,當即將此信印發(fā)給在京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江青曾為之不滿。2月16日下午,周恩來在一個場合又明確說:“毛主席講的‘形而上學猖獗’,是批評江青的!币粋多月后,3月20日,毛澤東致信江青:“不見還好些。過去多年同你談的,你有好些不執(zhí)行,多見何益?有馬列書在,有我的書在,你就是不研究。我重病在身,八十一了,也不體諒。你有特權,我死了,看你怎么辦?你也是個大事不討論,小事天天送的人。請你考慮!边@被看作是對江青的又一次批評。
上面所述情況,正好發(fā)生在“黑畫展”展出期間,于會泳(“文革”后任文化部長)的請示信是在毛澤東致信江青5天之后寫出的。顯然,正是江青受到批評的這一背景下,姚文元對“黑畫”批判的態(tài)度才急轉直下,作了偃旗息鼓的批示,而這一處理方式,應該與張春橋、江青的思路相吻合。
1989年4月,我隨同黃永玉一起前往湖南鳳凰古城。某日,他在我的筆記本上,用鋼筆信手勾勒一只貓頭鷹。依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題寫一句“為善最苦”。2008年,一天晚上,他在自己的速寫本上用鋼筆再為我畫一只貓頭鷹。此次不同,貓頭鷹兩只眼睛都睜著——就像他當年詩中寫到的那些眼睛。在這幅新的貓頭鷹畫上面,他寫了一段題跋:“2008年畫這張貓頭鷹,是因為日子平平安安,才那么悠閑從容一筆筆畫下來,以前那些淺薄可笑殘忍的日子里,要弄死一個人隨便找個理由就行,何況還有一些毋須理由被弄死的許多人。黃永玉八十五歲作。”
“貓頭鷹何罪之有?”——他在向歷史發(fā)問。
他再寫一句:“李輝同志請勿揭發(fā)”——不是玩笑話,讀不出絲毫輕松的幽默。讀出的,是歷史鬧劇的荒唐,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曾經(jīng)遭遇過的悲哀。
(摘引自李輝新書《傳奇黃永玉》 人民日報出版社
[聲明]:以上內(nèi)容只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并不代表“中國山水畫藝術網(wǎng)”的價值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