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山的馴鹿    趙四新攝

   “轟隆，轟隆”，隨著一陣?yán)坐Q，天空下起了大雨，雨點劈啪劈啪地落了下來，砸在拉吉米和于志學(xué)的臉上、身上。兩人的衣服頃刻間淋得全身濕透。

      早晨起來，拉吉米發(fā)現(xiàn)前兩天瑪麗亞索找回來快要分娩的馴鹿，昨晚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情況又跑掉了，拉吉米很著急。馴鹿雖然在林子里隨便哪里都能下羔，但馴鹿如果產(chǎn)仔沒有人照顧存活率很低。除了難產(chǎn)的母鹿會臨時出現(xiàn)意外以外，小鹿仔太弱小或生病或者碰到兇猛的動物肯定就會在劫難逃。如果分娩時有經(jīng)驗的獵民在馴鹿生羔的時候精心照料，則大大提高了新生馴鹿的出生率。這時照顧馴鹿母子，需要精心采集苔蘚喂養(yǎng)，在母鹿下崽前不能讓它馱太重的東西；母鹿出汗時也要及時禁止它飲水；下崽時還要時刻留神，不要讓母鹿自己吃掉胎盤，要像人類對待孕婦一樣。所以鄂溫克人都特別在意馴鹿的產(chǎn)仔，一定要把待產(chǎn)的母鹿找回來，幫助分娩，幫助小鹿長大。所以眼看著天要下雨，拉吉米還是出來幫瑪麗亞索找馴鹿，于志學(xué)也跟著一同前往。

山野追蹤     湯寬義攝

       兩人已經(jīng)走了好幾個山頭。此刻雨越下越大，森林全是雨霧，四處飛舞，雨水大的打在臉上睜不開眼睛。林中無路可走，四周也根本沒有背雨的地方，兩人只好冒著瓢潑大雨繼續(xù)行走。好在山區(qū)里暴雨來得快走的也快，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天開始放晴，待太陽一出來，艷陽高照。在靠近沼澤塔頭多的地方，沒有高大的林木遮擋，于志學(xué)一抬眼便看到了天上的彩虹，還有云霧飄繞。大興安嶺地區(qū)的空氣質(zhì)量非常好，雨過天晴總能看到漂亮的彩虹。在藍天白云之上，彩虹像一座美麗的橋梁凌駕在天空之上，有時還會出現(xiàn)兩道、三道的彩虹，還有時南北雙邊各出一道，在天空中會師，成為大興安嶺地區(qū)一道絢爛的景色。

       剛下過雨的路很不好走，泥濘無比，外加淋濕了衣服，在還沒干透時再有風(fēng)，身上就會發(fā)冷。要是在平時找鹿都是沿著馴鹿的蹄印方向去找，但大雨過后，把蹄印的蹤跡沖刷得無影無蹤，加大了困難。兩人盡量挑著好走一點的路走，一會在草叢里，一會在沼澤旁。塔頭上的草茂盛得很，一不小心，一腳踏上去水就過了膝蓋。反正鞋子早就濕透了，于志學(xué)也顧不上水的深淺，劈拉撲拉就趟水過去，也不在乎繼續(xù)濕透了。原始林中沒有路，兩人就這樣一會踩在塔頭上，一會踩到水草里。拉吉米在前面開路，于志學(xué)在后面努力地趕，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帶雨水的茂密枝條打在臉上和身上。

追趕馴鹿     盧平攝

       兩人無聲無息地走著，又過了一、二個小時，還沒有看到馴鹿的蹤影。拉吉米說，天黑了不找了，我們找個地方“打小宿”。這時于志學(xué)身上的衣服還沒干透，雨停了以后，走得太急又出了很多汗，腳上的鞋幾乎沒干過，風(fēng)一吹來，渾身冷嗖嗖的，打著寒顫。

       拉吉米找塊比較干爽的林子，用砍刀砍了些樹枝，又找塊地方點上了篝火。于志學(xué)脫下了鞋，把鞋掛在樹枝上，讓鞋快點烤干。拉吉米把下午打到的棒雞三下五除二拔了毛，拿獵刀切了幾塊，抹上鹽，用篝火烤雞塊，給兩人準(zhǔn)備晚餐。

       于志學(xué)知道馴鹿沒找到拉吉米是不會回家的，晚上就得在林子里過夜了，第二天還得繼續(xù)找。躺在用氈子臨時架的簡易“撮羅子”里，他數(shù)著星星，想著今天走過的幾十里山路，趟過的十幾條小河和一人多高的沼澤塔頭，久久沒有入睡。

       找馴鹿需要一個山頭翻過再接著另一個山頭尋找。第二天，兩人走到一段坑坑洼洼不平的林子里。啊，苔蘚真多呀，一片連一片，腳隨便一踩，腳底下就是大片的苔蘚。拉吉米在一個平坦的林地間燃起了苔蘚和杜香。這種特殊的氣味能傳到很遠。

       馴鹿對這種氣味特別敏感，因為在夏季，大興安嶺的蚊蠅和草虻蟲太多，咬的馴鹿到處亂跑。其中有一種叫“草爬子”的昆蟲，特別討厭，它是一種寄生蟲，在興安嶺的針闊混交林和針葉林地帶，特別適合它生長，尤其進入雨季便開始頻繁活動。雖然它本身沒有翅膀，不會飛，但在草木間爬行迅速，平時棲息在草叢和森林里，侵襲人體或動物，是野生動物和禽獸體表多見的吸血蟲。它不同于一般的蚊蟲，叮咬人后局部瘙癢紅腫，只出現(xiàn)最輕型的變態(tài)反應(yīng)，瘙癢幾天過后就萬事大吉了。草爬子很厲害，它沒吸血前只有虱子般大小，吸血吸飽后，它的蟲體可脹大100倍。鉆到人體里若不及時取出來，不僅會造成局部充血、水腫，還可以引起繼發(fā)性感染，瘙癢難忍，還會成為病毒、細菌、立克次氏體和螺旋體等很多病原體的傳播媒介。另外，最討厭之處就是它鉆進人或動物的皮膚里，會繼續(xù)寄生繁殖，人和動物都成了它的貯存宿主，重者會導(dǎo)致人或動物的死亡。當(dāng)?shù)厝诉�傳說，草爬子沒有排泄器官，它會在人體里越長越大，能把人脹死。所以不僅人談起草爬子談虎色變，就是動物也怕，馴鹿也當(dāng)然怕了。但是只要點燃了的苔蘚和杜香，這種香味，就可以驅(qū)趕蚊蟲。

       拉吉米砍了幾根木枝點著火，再采些苔蘚和杜香草蓋在上面，苔蘚和杜香的濃煙借助風(fēng)力向遠處飄散。大約過了兩袋煙的功夫，馴鹿終于尋味趕來。兩人找到了那只要生產(chǎn)的母鹿，高高興興返回。

       在冬天，找馴鹿的工作更加辛苦。

       一個冬天的清晨，大地白茫茫一片。前一天晚上剛剛下了一場雪，密林里也是一片潔白。大興安嶺的雪來的早，有時剛過了9月，氣溫還不太低的時候，就突然迎來第一場雪。興安落葉松和白樺樹的葉子開始變黃，再逐漸落光，樟子松和偃松等不落葉的樹木還保持著不變的姿態(tài)。雪大的時候，樹枝、樹梢上掛滿了雪，有時壓彎了樹枝，像潔白漂亮的扇形珊瑚搖擺，也如同美妙的少女亭亭玉立，潔白動人。

      于志學(xué)和拉吉米在銀白的世界里，踏著松軟的積雪，呼吸著清涼的空氣，穿行在林間，拉吉米帶著他一同去尋找馴鹿。隨著灰鼠子的數(shù)量減少，拉吉米又要搬遷了。搬遷之前得找回十幾只馴鹿駝東西。冬天大興安嶺西北坡被厚厚的大雪覆蓋，近處的苔蘚吃沒了，馴鹿有時會跑出很遠很遠，向南坡遷移尋找石蕊和苔蘚。馴鹿的腿很長,蹄掌較為寬闊，它的解剖結(jié)構(gòu)適合在冬季里行走，而且可以扒掉很深的積雪，尋找地面的苔蘚。獵民則需要費很多時間和力氣才能找回馴鹿來。

      雪花依然在空中飛舞，樹上積滿了白雪，地上的新雪,像踩地毯一樣又松又軟，遇到坑坑洼洼的低處，雪厚得都能沒過膝蓋。雪一旦過了膝蓋，走路就特別不好走，剛費勁把左腿拔出來，右腿又要陷進去，走得又慢又吃力。雖然于志學(xué)跟在拉吉米身后的腳印走，能省些力氣，但不常走慣這么大雪路的人，還是很費勁地一步一拔腿。

       拉吉米背著獵槍，帶著他的獵犬，還帶了幾個列巴。因為冬天找馴鹿，遇到什么打什么，打到什么吃什么的幾率要明顯低于其他季節(jié)。動物也很知道好歹，狗熊冬天要貓冬“蹲倉”；紫貂和貓頭鷹也都躲在樹洞里不出來；灰鼠子在秋天就開始在洞里儲存食物，鬧糧荒時才會出來。只有獵人運氣好時會看到雪兔和飛龍，還有棒雞什么的當(dāng)野餐。

       西北風(fēng)呼呼地刮到人的臉上，像刀割似的難受，還不時把正下著的雪攪和在一起，在空中飛舞。雪大，把地面都鋪平了，看不到溝溝壑壑，一會人滑倒了，一會人陷進去。于志學(xué)穿的棉衣、棉褲、棉鞋、戴的棉帽子，起路急時會出汗，但是一停下來，因為身上有汗，凡是棉衣有縫隙的地方，都往里鉆冷風(fēng)，凍得渾身發(fā)抖。在大興安嶺就是這樣，如果僅是下大雪的時候并不是很冷，但是要是下那種小清雪再起風(fēng)，那就奇冷無比。

      冬天打獵更需要一雙慧眼，因為動物都有一種自身保護的本能，這種本領(lǐng)叫保護色，對此人類應(yīng)當(dāng)自嘆弗如。保護色是動物能把自己的體表顏色改變?yōu)榕c周圍環(huán)境相似的顏色，很多動物靠這種保護色在自然界里避過敵人，在生存競爭中保存自己。比如，冬天雪地是白色的，北方雪地上的大部分動物，大到北極熊，小到松鼠和一些鳥，它們都會披上一層白色，在雪的背景上看不出來。還有在野外生存的野兔，它們平時的毛色都是土黃色，這是秋天大部分草木的顏色，而到了冬天，當(dāng)大地一片潔白時，野兔就變成了雪白的顏色，一直白到毛的根部，只有耳朵尖和眼圈一周是黑褐色的。但是正如民謠所說“狐貍再狡猾也斗不過好獵手”，富有狩獵經(jīng)驗的拉吉米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在雪中正觀察動靜的野兔的蹤跡。拉吉米仍是槍聲一響，手到擒來。這個野兔挺大，比一般的兔子大不少，拉吉米很高興，他說他并不喜歡打野兔，因為兔子太小，同樣一顆子彈如果打到一只犴或一只狍子夠家里人吃個十天半月的。兔子太小，而且它的皮毛也不值錢，沒有人要；再說兔子也不太好打，它膽小，怕動靜，一有聲音跑得很快，一般打不到。

       拉吉米把野兔捆綁到他隨身背的背夾里。這個背夾，是鄂溫克獵民創(chuàng)造的一種盛物的用具，用去掉皮的樺木刨成木條再穿上皮條穿成一個簍做成。背夾不重，背夾的寬窄與人的肩寛差不多，便于在樹林里行走又不易被樹枝掛住�？梢员吃诩缟袭�(dāng)背夾，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雙肩包功能。據(jù)說旅行箱的發(fā)明就是因為有大量淘金者涌向世界各地金礦要實現(xiàn)“淘金夢想”，而他們身邊只能隨身攜帶一個裝著所有家當(dāng)?shù)谋銛y箱包，于是旅行箱便被發(fā)明了；而旅行包的前身說不定就是當(dāng)年獵人背的背夾子這個創(chuàng)意，后來啟發(fā)了聰明的商家，又加以改進的緣故。獵人的背夾子很有用，因為有時獵人打中的獵物不大，沒必要還得回家讓家人再牽馴鹿去拉，就用背夾直接背回來。

      兩人又繼續(xù)找馴鹿。運氣果然喜事成雙，走了不到二個小時，在一個避風(fēng)的山谷雪坑里，拉吉米發(fā)現(xiàn)雪里有一只受傷的馴鹿。他估摸著可能離鹿群不太遠，便在雪地上點起了篝火。冬天就是大雪封山，馴鹿不管跑多遠，只要聞到森林中的篝火氣味，看到了煙，就會自己跑回來找篝火取暖。就這樣拉吉米找到了十幾只馴鹿，和于志學(xué)兩人高高興興牽回了撮羅子。（中國山水畫藝術(shù)網(wǎng)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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