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了一些前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的軼事。其中的一則,是關于赫魯曉夫看畫展的故事。
1962年12月,赫魯曉夫在蘇共中央書記伊利切夫等人的陪同下去馬涅什展覽館觀看畫家和雕塑家們的作品展。半個月后,他又在列寧山上和著名的藝術家與作家作過一次對話。著名畫家鮑利斯·朱托夫斯基當年參加了這些會見,并做了詳細的記錄。據畫家的記錄,赫魯曉夫在參觀展覽時,把抽象派美術作品斥責為:“ 這是誨淫作品, 而不是藝術。”不僅如此,他把涅伊茲維斯特內伊的作品說得一錢不值,認為“一頭毛驢用尾巴也能比這畫得好”。
———一頭驢子的作品也比抽象派藝術家的作品好,這就是赫魯曉夫個人對藝術的理解。而赫魯曉夫作出如此迥乎常態(tài)的評論,究竟是因為自己的無知,還是出于權力的傲慢?想來,也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
那么,赫魯曉夫認可的那些“比驢子尾巴的創(chuàng)作要好一些”的作品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近日讀陳丹青先生的《紐約瑣記》才明白了一點。陳先生在一篇題為《斯大林的選擇》的文章里寫到,美國紐約近年來曾經搞過一次畫展,主題就是《斯大林的選擇》。這次畫展,規(guī)格很低,但是所展出的作品卻是當年前蘇聯紅極一時的作品。陳先生評價說,自己當年就是看著這些作品成長起來的,今天看來,其中有些作品就是宣傳畫,呆滯、刻板、缺乏生氣。但是這類作品卻在當時的蘇聯國內受到青睞甚至得到蘇聯當局最高領導層的獎勵。
其實,陳丹青不說大家也明白。在一切領域都以政治掛帥,動不動就要求大家“上升到政治任務”的角度來理解和執(zhí)行命令的時代,藝術作為政治的婢女想保持一點尊嚴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僅如此,即使評價藝術的標準,也要以所謂的政治立場為準。而評價的標準,則以領導的意志為準繩———不論這個領導人是否懂得藝術、是否知道尊重他人勞動的價值、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事物本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那都是不重要的。
當然,在政治掛帥的年代,說藝術沒有一點用武之地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確的。在前蘇聯,高大的集體農莊雕塑、場面熱烈但是呆滯而刻板的宣傳畫鋪天蓋地。在這個時候,藝術發(fā)生了完全的異化,一切造型藝術和非造型藝術都成了政治宣傳的工具。繪畫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宣傳和教育群眾”。藝術的工具性被發(fā)揮到極致,怎么說都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還是回到上面的敘述。
畫家鮑利斯·朱托夫斯基寫道:赫魯曉夫把涅伊茲維斯特內伊的作品說得一錢不值,但是涅伊茲維斯特內伊恰好在場,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評價,馬上直言相問:“ 您不是藝術家也不是評論家,您有什么根據說這樣的話?”他的話大大地觸犯了赫魯曉夫,赫魯曉夫當即反駁說:“我當礦工那會兒是不懂。我當基層干部時也不懂。在我逐步升遷的每一臺階上我都不懂。可我現在是部長會議主席和黨的領袖了,難道我還不懂嗎?”
上述往事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我們實在無法想象當年藝術家們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更無法想象當時他們的內心活動。赫魯曉夫的邏輯很清楚:一個人,一旦走到了權力的最高峰,就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了,就是萬物唯一的裁判者。在共產主義的蘇聯,就是先知先覺和領袖;在其他國家,就是圣人和主宰者。藝術算什么?
今天,當我讀著上述資料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當年赫魯曉夫的那副蠢像。盡管我知道,當年前蘇聯之所以能夠結束斯大林的殘酷統治,赫魯曉夫是起過決定作用的。
沒有被馴服的權力或者說絕對權力,在藝術面前,不,在世人面前,本身就愚蠢得像一頭驢子。
寇 研
[聲明]:以上內容只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并不代表“中國山水畫藝術網”的價值判斷。